【钟荧桃】花褪残红杏色浅(上)
*标题取自《六如亭》
*前年的陈年老文了……到现在也没完善……大家随便看看好了
*文中胡辞镜为私设
*all荧汤底
0.
人间忽晚,山河已秋。
1.
钟离院里凤凰木落红那年初霜的拂晓,胡桃在睡梦中被心口处突然袭来的一股强烈不安的悸动惊醒。焦躁与倥侗的情绪蚁噬般啃咬着她的神经,让她有些喘不上气。
胡桃坐了起来。胸中鼓点般的躁动“噔噔”踩踏着她的神经,扰得她心神不宁。胡桃久久凝望着窗上贴覆的霜花,才后知后觉到璃月港早已步入深秋,而这个世界也快留不住自己了。
人年老时,面对季节的变迁总是那么迟缓。多年从事丧葬一行的经验,练就的是对生死之事异常敏感的直觉。
胡桃今年八十一。恰巧迈过耄耋之年的边上,除去华光林上那几位半仙之外,整个璃月没有几人的寿数能比得上她。胡桃细细回想着自己这一生,总体看来,还算得上平安喜乐。孙女天资聪颖,往生堂后继有人,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。只是,年少时留下的遗憾,始终像一根刺,扎得她的心脏生生地疼。
不知是哪段过往又顽劣地蹦入脑海,她呆呆望着远山的群岚一点点散尽,天空的群青褪下,终于在第一缕阳光铺设在枕上琉璃百合的纹样时,她扯起嗓子呼唤早早就在院中莳弄花草的孙女胡辞镜的乳名:
“镜儿————”
“什么事?奶奶?”几乎在胡桃声音刚落下的瞬间,胡辞镜就已赶到了门口。胡桃用早已昏花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,责备了她几句“深秋了还穿这么少”,最后落得少女不满地吐了吐舌头,回去又添了件绛红色的外套才来。
胡辞镜今年十六岁。她是在四岁那年被胡桃领回来的,“辞镜”这个名字也是胡桃给起的。那时的胡桃已经六十有余,却始终未婚,也无人知晓堂主为何不许良人。自那天起,辞镜就一直和胡桃生活在一起,并作为往生堂的下一任接班人被培养着。少女如今正值碧玉年华,活泼灵动、夭桃秾李,颇有当年胡桃的模样。
辞镜没有像胡桃那双标志性的梅花形瞳孔,却有着一头和祖母一样的褚褐色长发。胡桃用自己年轻时的头绳将她的头发堪堪绾起两股发辫,除却那双鎏金色的双眸,就连重云都惊叹她与少女时期胡桃的几分肖像。但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,使胡桃驻足在了女孩的面前,牵起了她的手。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尽管那只是一段朦胧的记忆,但辞镜清楚地记得那天,她透过灰白失焦的雨幕,捕捉到了胡桃在对上自己眼睛时眸中的那一抹失神。
她梦呓般地念出了一个名字。
“荧……”
胡桃慢慢走到院中的花圃,弯下腰,极小心地采下了四株琉璃百合,四株清心以及四株霓裳花,用红绳扎成四束,让辞镜拿好。
辞镜知道,祖母这是又要去看故人了。
天衡山最大的那棵青棠下,有着胡桃设立的三座小小的墓碑。
安眠于之下的,不仅是一同跨过半百岁月的三位老友,还有重重叠叠的梅花,落满了年少时期就积满心事的潭渊表面,举目变成了殷红殷红的一汪水。
自去年重云也guo世后,胡桃的至交就只剩下万民堂的香菱了。
辞镜有时会跟在手挽着手相互搀扶上山的胡桃和香菱身后,听着叶间的窸窣碎语,沉湎着过去某段开不了口的时光。
尤其是在山顶上那座掩映在山红中的墓碑时。
一直到最后qu世,胡桃都没告诉辞镜,这里究竟长眠着谁的亡魂。它设立得最早,却不和其他故人安葬在一处,也不像其他石碑那样,在表面留下了凹凸不平的刻痕,深深镌入了主人一生的沉淀。
年幼的辞镜曾向胡桃询问过。却只得到一句“你总会知道的”这样的回答。她乖巧地等待着祖母某天会对自己亲口诉出这个故事,却不想这场等待的休止符都被抹去了。
看来自己是没有什么机会知道了。
辞镜想。
2.
行秋guo世那年的暮冬,无边的孤寂笼罩了胡桃。只有她和孙女二人生活的小小宅邸,无可避免地,蒙上了灰暗的烟云。
我不能枯死在这里。我要去找到钟离。
自她qu世后钟离就离开了。悄声无息的,甚至没有跟胡桃留下一句告别。
但有些话,必须要告诉他。
某天在又一次扫墓时,胡桃望向山下一座座挑起的房檐,棱角凝聚的光点,叶影扶疏间,星星点点落入了她的双眸,耀目的鎏金似乎仍提醒着她这里是岩王帝君曾居住过的地方。于是胡桃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。
神明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。久远到,胡桃都已经快要忘记年幼时请仙典仪上有着艳烈色彩的旗帜。玉京台上扬起的一叠高过一叠的红绸带,恣意地在天穹下舞动,拥住丹砂和鎏金覆满了整个世界。鼎沸的人声压不下巨龙盘旋在雷云巅峰时的轰鸣,无数虔诚祈福的字节编奏成了涂歌邑诵,四海云帆纷至杳来,东风入律堂前燕鸣,共同恭贺着这个国家神明的莅临。她仍觉得自己处在康衢烟月编织的一场盛大的幻梦中央,最不真切的,是在辉光下熠熠闪烁着的龙鳞,金石一般,迷晕了她的心神,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淤积在心口的地方,翻腾涌动着,混杂进了原本自己离弃已久的触动。
而如今神明早已不在。神话也随之落幕。璃月的春风依旧暖软,可胡桃却觉得心里空落了一大片,再也找不回神明犹在时的感觉了。不断往前的时光推着她,胡桃才渐渐理解了在这背后的,是一种名为“依赖”的情感。
可是这个词距自己已经有多久了呢。胡桃想不起来。自祖父qu世变得孑然一身、继承堂主之位那天起,这类东西就该被尽数抛却了。
但她如今却想找回来。
虽然自己已经年老,但没关系。
于是她出发了。跋山涉水,披星戴月,露野为营。
岩神一走走了六十年,胡桃一行便行了六个月。
从暮冬来到炎夏,在第二年某个暴雨如注的夏夜,胡桃回来了。
她浑身都湿透了,衣服上的雨珠滴滴嗒嗒地落下来,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汪浅滩。
一直到那晚熄灯后,胡桃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只是呆呆地望着院子里那株凤凰木,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。
也是一直到许多年后,当辞镜回想起这件事时,才猛然想起,那晚狼狈而归的祖母,死死护住的那只包袱,从指缝间溢出了点点殷朱,热烈地绽放着。
而那时花咲初褪红。
【TBC】
评论(8)